警告:不是真的那么愉快。
警告的警告:一定要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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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卧室一直萦绕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很浅,很薄,像鸡尾酒杯口沾的糖霜一样自然又突兀。
即使是血清增强过的超级士兵,也对嗅觉的适应性表示了屈服,无法再判断那是什么味道。
Steve对着浴室的镜子擦着脸,不适地皱起眉。
“Friday,请问我们卧室的换气系统出什么问题了吗?”
“正在检查。”机械的女声愉快地说着,“并没有发现故障,Captain.”
金发男人含糊地道了句谢,把毛巾洗净,拧干,抬手把它挂在毛巾架上。
“hmmmmm…Morning…”
一个温热的躯体从后面环靠上了Steve的脊背。
金发男人从浴室的镜子中只能看到一小撮柔软的深色头发蹭在他的肩膀上,造成一些细微的痒意,对方仅仅是用一部分上半身和侧脸贴着他,似乎已经懒惰到甚至不愿意伸手环住金发男人的腰身。
“Morning,Tony.”
他注意到自己舒展了眉头。
“事实上如果没有咖啡,我可能不仅仅只失去他的早晨。”小胡子男人咕哝着蹭了蹭金发男人结实的脊背,痛苦地呻吟着,“也许再过十分钟他就会忘记captain America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等等,让我想想,Tony是谁?”
Steve忍不住认为自己唇角扬起的幅度过于愚蠢。
“好吧,天才,我想一会儿可能会有个叫Steve Rogers的家伙会把咖啡端到你面前,你需要记住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要在浴缸里睡着。”
“好主意,不过我选择淋浴。”
温热的身体从他背脊上剥离开来,热度随着脚步声的远离而一点一点降低,随之而来的是拉上磨砂玻璃门的声音。
Steve侧过头时,只能透过那层磨砂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
“我能感受到你的视线,Rogers,但这里有人没有注射血清,他不能再射第五次。如果你还有一些奉献精神的话,咖啡。”
“老天,Tony。”
Steve笑着摇摇头,抬步走出浴室。
那股淡淡的特殊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如果这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话,事实上他更愿意把思考的时间花在煮咖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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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a.m.
Steve跌跌撞撞地跑进卫生间,来不及开灯,只是狠狠地跪在了马桶前的瓷砖地上。
狼狈的呕吐声在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面部和脖颈因呕吐而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生理性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抓着马桶边缘的手青筋暴起,超级士兵的力量让手下的材质都在发出细微的呻吟。
呕吐让他整个身体都在痉挛。
间隙的喘气充满血腥味。
Friday细心地慢慢为他打开并调亮了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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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卧室非常整洁。
看起来并不那么像一个富翁的风格,但是很符合战争老兵的。
床,床头柜,衣柜,全身镜,简单实用。
整个房间除了墙壁上那幅敷衍却又价格不菲的素描以外,唯一的装饰就仅有床头柜上的一张合照。
——结婚照,准确来说。
照片中的他和Tony紧紧地靠在一起,满眼是揉碎的光,他们的头发上还沾着一些可笑的花瓣和彩丝,热烈的红玫瑰花束握在他们手上。
Steve事实上记不清和Tony结婚的场景,包括所有的时间、地点和在场人员,他甚至想不起来Tony当时的脸,他唯一能记清楚的就是自己说的那句“I Do”。
虽然这对一个拥有超级记忆力的士兵来说显得有些奇怪,但是金发男人可以把它归咎于巨大的喜悦和太多的感觉让他冲昏了头脑。
而当下就是他渴望得到的全部。
他微笑着挑了套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整理好自己以后,来到厨房。
那股不知名的味道在厨房似乎无处可寻。
Steve将咖啡机的内胆取出,用着柔和的水流耐心地将它身上那些细小的深色印迹清洗干净。
当然,对于一个天才而言,咖啡机的改良一直都在Stark的日程中牢牢地占据着一席之地。即使他已经把使用程序简化到了只需要把咖啡豆扔进去再按一个按钮的程度,他仍然坚持认为咖啡机的潜力是无限的。
Steve不是真的那么感兴趣,但他始终对自己丈夫的喜好表示尊重。
何况那一直都是可爱的。
“Captain.”
Friday小心谨慎地说话时,金发男人正在执行他的煮咖啡第一步。
“我们有两位访客。”
Steve把咖啡豆放进容器,疑惑的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这是长期以来的礼貌习惯)。
虚拟显示屏在他面前铺开,图像来源于电梯监控。
Pepper,和——
一个小姑娘?看起来。
半长的柔软棕发,漂亮的蜜糖色双眼。
四五岁的模样,天真无邪地揉着自己的裙子花边。
“Daddy在这里有准备一些果汁冰棍吗?”
她用着孩童不怎么连贯的话语问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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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a.m.
Steve面对着浴室里一模一样的镜子,把毛巾打湿,拧干,擦去自己唇边的污渍。
他能看到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双眼有一些血丝,颧骨和肩胸前留有一些淤血正在化开的淡青色痕迹,如果他愿意低头看一看,也许还会发现原本伤可见骨的腿也已经愈合得只留下了粉色新生的肌肉。
他的身体完好无缺。
金发男人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把毛巾再次洗净,拧干,挂在毛巾架上。
他理应是完好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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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的时候,Steve正好把煮咖啡的按钮按下。
金发男人笑着道了早安。
“Captain。”
Pepper扬起一个简单的笑容,打了声招呼。
“Uncle Steve!”小姑娘则是弯着眼睛,愉快地上前几步抱住了他的大腿,“我想念果汁冰棍和芝士汉堡,你看到我Daddy了吗?”
Steve停顿了一会儿,天空般蓝色的双眼渐渐转为茫然地看了看抱着他的小女孩,而后把视线对上了在场的另外一个人。
Pepper只是用着微笑,似乎在鼓励金发男人对小女孩说些合适的话。
“呃——”
尴尬带来的语塞袭击了他。
这应该是简单的,Steve的记忆力原本向来出色,但现在他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说出口——他不记得这个拥有蜜糖色大眼睛的可爱女孩是谁,不记得他为什么称自己为uncle,对她口中的‘daddy’更是一无所知。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寂静特有的白噪音。
那些原本易于忽视的心跳声像是被突然放大了无数倍,血管搏动带来的血流似乎要引起他颅腔的共振,残酷地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
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他又闻到了那股一直萦绕在他周围的特殊味道。
“Morgan?”
咖啡机完成工作的清脆提醒声和愉悦的男性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Steve的思路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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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1 a.m
“噢,粗壮的手指需要更合适的厨房用具,希望你不要介意超过十成熟的牛排,Captain.”
Bruce抱怨着什么,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把烤得太过焦的牛排从烤箱中取出来,小心地用对他来说有些小的熟食夹,把牛排夹进装有意面的碟子里,再谨慎地、慢慢地浇上浓稠滚烫的黑椒汁。
装盘完毕后,Bruce满意地把一片装饰用的叶子插进热乎乎的意面里。
“至于普鲁斯特效应[1],它的触发条件不一定是当时的味道,也有可能是某些物品的特殊颜色,某些声音。它们都有可能通过刺激神经的方式让你重新回忆起与之相关的人或事。”绿色的大家伙愉快地把两盘食物端起,正要转身走向餐桌,“比如说当你见到一大束红色的玫瑰,你就会记起你曾经拥有过的某位爱人;当你听到某个熟悉的旋律时,你回想起当时听到这个旋律的场景——”
而后Bruce的话语突兀地停了下来。
颤抖的呼吸声很轻,甚至还比不过烤肉发出的滋滋声大,但那足够震撼了。
“…Cap?”
他迟疑着,用着最轻柔的声音呼唤着金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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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越过他的速度很快,Steve腿上的热源离开了他。
“Morgan.”金发男人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小胡子男人刚刚说出来的名字。
“我太想念你了,小糖果。”Tony把Morgan抱起来,侧面对着金发男人,他笑得很温柔,眼角有一些漂亮的细纹,“也想念你的妈妈。”
“这是怎么回事,Tony。”金发男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疼痛,他望向始终只是侧对着他的小胡子男人,有些恍然,“你已经和我结了婚。”
“...什么?”Tony扬了扬眉毛,“Ste——Cap,我是说。”
他和看起来诧异而担忧的Pepper对视了一眼,抬手保护性地按在了怀里Morgan单薄的背部,银色的结婚戒指折射着刺眼的光。
“没有冒犯的意思,你很帅。”他撇了撇嘴,同样漂亮的蜜糖色双眼望着Steve,“我很高兴我对于美国队长来说有吸引力,这值得我在所有人面前炫耀十年,但我和Pepper,嗯哼。你当时参加了我们的婚礼,而且我们——我以为你也很喜欢Morgan?”
“但那是我们的婚礼!”Steve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紧绷的太阳穴,难以置信地咆哮,“你应该是我的丈夫,我们甚至昨天还——!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股味道越来越浓。
找不到来源,难以描述,比起一种味道,更像是——
更像是无形的梦魇,被囚禁在时空的罅隙之中,由虚假的现实和爱滋养。它会成长,强壮到有足够的力量挣脱牢笼,等到它逃逸时,它会尖叫、嘶吼,会高高地扬起利爪,毫不留情地掏进他的胸腔,把他心连同这个现实撕扯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它应荡漾在Morgan天真无邪的双眼里,应该萦绕在Pepper担忧的神色中,应该蛰伏在那枚戴在Tony手指上的婚戒内,它——
“Cap?”
Steve在Tony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紧张的情绪,但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听着,pepper和我五年前就结了婚,我不知道——”
“你愿意转过身来面对我吗?”
Steve沙哑地问询道。
小胡子男人目光闪了闪,半张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Please,Tony?”
小胡子男人仍然抱着小女孩,站在原地。
“……Everbody wants a happy ending.Right?”[2]
熟悉的语言碾碎了最后一丝希望。
一阵过于强烈的感情伴随着越来越浓的味道几乎是瞬间撕裂了Steve的声带,他甚至连痛苦的呻吟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只是机械性地向前走了几步。
他的手指因剧烈的疼痛而蜷起,双眼被渐渐凝集弥漫的水汽模糊。
“But it doesn't' always roll that way.Maybe this time.”
颤抖痉挛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上Tony的肩。
小胡子男人的模样已经再看不清。
只有那双平静、温和的双眼在无声地纵容着Steve收紧他抓握的手。
“Steve.”
默许让顺应力道转过身显得那样容易。
“Everthing's gonna workout exactly the way it's supposed to.”
Tony终于面对了他。
皲裂另一半脸,几乎成了灰烬的右臂,熄灭的反应堆,和疲惫、释然的微笑。
——那是焦味。
贯穿他所有幻象和现实的气味变得这样清晰。
所以这才是现实,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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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闭上了双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重新睁开眼,对上绿巨人关切的眼神。
Bruce把牛排意面放在他面前的餐桌上,而后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给予金发男人调整自己的时间。
“你是对的,Bruce.”
“有关普鲁斯特效应。”
金发男人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湿润的痕迹,扬起一个简单的笑容。
“I do lost him.”
“I was late……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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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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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普鲁斯特效应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2]选自Tony在A4最后留给所有人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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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话:写的是Steve在人们失去钢铁侠后,有过一段时间构想着拥有Tony的现实。他牢牢记得Tony打完响指之后人类之躯被巨大的能量烧毁的焦味,而这也成了他的一个记忆触发点。Steve再次闻到焦味的时候,回忆起了一切。
他当然不会活在假象和回忆里,他会醒来会比任何人都更加认真地活着。
只是有没有可能,他也会像记挂那支未完成的舞一样怅然若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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